单词系列第八篇
2000+，一发完，很平淡的一个小故事
humdrum adj.普普通通的；单调的，乏味的
今年的气温忽高忽低，让人搞不清季节，明明已经入夏好几天，晚上却还是凉。
樱井随手抓了件薄外套穿上，拿上一听啤酒去阳台上透气。冷风吹过，啤酒罐中气泡破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樱井有点想下楼散散步，又觉得累了一天懒得折腾。
夜色静美，樱井知道这样的安宁难得，只是早就失去了欣赏的心思。
他漫无边际地想事情，想自己在公司的培训讲座上困得几乎能一歪头睡过去，想自己越来越久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最后想到挤电车回家时看见车门玻璃上的一片油渍，一看就知道是灰头土脸的小白领因为太累，脸抵在玻璃上留下的。樱井盯着那块印记，莫名其妙有了共鸣。他和这块印记的主人一样，区别只在于他没靠上那玻璃而已。
樱井喝下罐中仅剩的一口啤酒，准备转身回屋子的时候注意到楼下的路灯旁有人。那人低着头，慢慢伸出手比了几个手势，昏暗的灯光在地上映出动物形状的影子，一会儿是兔子，一会儿是小狗，一会儿又变成了蛇。
樱井住在二层，视力又好，很快认出那个童心大发的人是住在隔壁的大野。两人做邻居的时间不太长，一前一后搬过来，有时出门会碰见，也就是点头之交。
普通的单人公寓，隔音不太好，两人的房子又挨着，对方的生活作息都能从漏音中听出来。比如大野睡前忘了关窗户的时候，第二天早上樱井就会先被大野的闹铃叫醒，又比如樱井戴着耳机哼歌，大野就会知道樱井喜欢Dreams Come True。甚至家庭关系也能了解，和姐姐打电话互怼啦，和弟弟妹妹约着去看棒球比赛啦，不用专门听，只言片语就够了。
明明交流仅限于日常寒暄，但又像朋友一样熟悉对方的情况，这种些许怪异的状态反而让人觉得不那么孤独。
樱井也不回房间了，就那么举着空酒罐子看大野玩影子，步入社会好几年的成年人，像个半大孩子似的单腿跳着去踩自己的影子，还玩得不亦乐乎。樱井看入神了，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大野因为没带钥匙，只能在外面待着，在打了个喷嚏之后，终于等来了锁匠。他挂了电话往楼梯口绕，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邻居正站在阳台上，不知道自己之前那副傻气样子被看去多少。他脸一热，匆匆点头示意了一下，没好意思去辨认夜色里邻居的表情。
樱井回到厨房收拾垃圾，捏扁啤酒罐的时候隐约听见大野在门口和人道谢，他突然觉得这位邻居还挺有意思。
天气一点一点热起来，樱井开始喜欢去阳台乘凉小酌。有次大野也在阳台，两人趴在栏杆上聊了几句，还隔着中间的隔档碰了杯。之后两个人就渐渐聊开了，晚上经常在相连的露天阳台上隔着墙交流。
说话的时间不长，细究起来对话也不频繁，更多时间里两人都是沉默的。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可以静下来看远处的景，感受吹过的微风，听聒噪的蝉鸣，在单调的一天当中，这是生活最浓墨重彩的时刻。
樱井下班后顺路去了趟便利店，补充已经空了的冰箱。提着袋子往公寓走的时候看到了举着手机的大野，像是在拍照。他跟着抬头，看到即将入夜的深蓝天空，往下颜色变得更灰，落日余晖添了一抹淡黄，余下的天隐在高楼之后，色调有种黯淡的美感。樱井有些出神，明明是抬眼可见的景色，为什么却视而不见。
大野放下了手机，樱井走上前：“晚上好。”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开了樱井刚买的啤酒，聊起拍照的事。
“以前很爱拍天空，总是抬头望一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忘了这个习惯，今天久违地发现天空很美，忍不住就拿出手机……”大野打开相册翻到第一张照片，给樱井看自己以前拍下的景色。
确实好看，如果不是看到这些照片，樱井不会想到原来自己错过了这么多。
他再次抬头，天色变得更暗，远处灯火闪烁，心底有被遗忘许久的感觉渐渐苏醒。樱井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怅惘：“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实中没有谁真的不可替代。有时候我在想，人的独特性体现在哪儿呢？
“现在我想大概是对生活的感受吧。即使是同样的风景，每个人的体会也是不同的。所以人和人才不一样。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感受生活的能力，会变得麻木迟钝，他的特殊性也就随之消失了……”樱井停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大野摇摇头：“很久以前我看到拥挤的电车里的乘客，不明白为什么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疲惫的气息。如今，我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可我还是不甘心，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状态。”
车水马龙，人声嘈杂，樱井却奇异地从中抽离，所有的喧嚣模糊了，只有一个路过的学生读诗的声音清晰落入耳中：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樱井深吸一口气，周围的热闹繁华重新占据主导：“是的，不该。”
第二年再入夏时，樱井和大野已经变得很熟稔，时常会跑到对方家里喝酒闲聊。日子和去年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高峰期时沙丁鱼罐头似的电车，得过且过庸庸碌碌的同事，无聊又浪费时间的应酬，半夜三更在楼下醉得一塌糊涂鬼哭狼嚎的上班族大叔，紧急却不重要的杂事，司空见惯的风景。
然而相册里的照片一日比一日丰富，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高。一草一木都变得赏心悦目，身边美好的事物那么多。
很难再说生活乏味枯燥。
这天樱井下班后去大野家，大野拿啤酒的时候发现下酒菜没有存货了，于是出门去了便利店。樱井没在房间待着，而是站在门口的走廊望着楼下。便利店离得很近，不一会儿大野就走进樱井的视线，手上提了好多东西，还费劲地朝樱井招手。
樱井下楼去帮大野拎袋子，小跑着下楼梯时，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某本书中看到过一句：
“我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的那种快乐了。”
大野就是可以让他小步紧跑着去迎接的人。
樱井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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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昨晚很久违地站在宿舍阳台看了天空，终于回想起就这么静静凝望也能令人鼻酸的感动。
大学里有个老师讲课的时候提到人的特殊性，对我们说每个人下课后从教学楼走到食堂的这段路，感受都是不一样的，人和人因此不同。我深受触动。在那之前我一直在疑惑人独特与否。
晾衣服时灿烂的阳光，涂上护手霜后留下的香气，被松软的床铺包裹住的安全感，大扫除后一尘不染的房间，半夜雨打在窗户上的细碎声响，翻一本旧书时特有的油墨味道，爱听的音乐，打开一罐苏打水后气泡上升破裂的声音，每一天都不同的天空。
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愉悦。我越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便越觉得自己在活着。
文中结尾樱井想起的那句话，摘自木心先生的《琼美卡随想录》。
我很幸运，现在还拥有能以小步紧跑去迎接的人。
希望大家都一直能有这样的人相伴。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槿 2019年5月22日 p.m.2: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