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七
隔天醒来时已是中午，前一日晚上没有拉窗帘，刺眼的阳光穿过阳台覆在床前地板上，房子里寂静一片，偶有空调运行的声音。
大野穿衣服的时候觉得极累，几乎想重新窝回床上，最终还是走到浴室洗澡。
一脱上衣，镜子便映出他身上的痕迹，大野死盯锁骨附近交错的印记，久违的感到悲哀。
樱井到底还是只将他当个物件看待，随心所欲，哪会管他的死活。
大野别转过脸，不再看镜中人的狼狈模样。
洗完澡回到房间才想起去看手机，未读消息与未接电话的通知占满屏幕，一小部分是画廊经理，其余全是宫胁堇。
大野给画廊经理打电话，抱歉地说自己身体不适，等明日再去画廊。刚结束通话，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宫胁堇。
他看着来电显示，宫胁堇执拗的脸与樱井昨晚喜怒莫辨的神色在眼前交织，那句“恋人”犹在耳边，大野蹙眉，把手机扔在一边。振动声还在继续扰人，他索性直接关了机。
缺了两餐，他一点饥饿感也无，又无所事事，干脆拉上窗帘继续睡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意识昏沉地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却很难醒过来。有光怪陆离的梦境，他似坠入深渊，猛地一颤，眼睛睁开，心如擂鼓。
大概是入夜了，屋里漆黑。大野终于觉得饿，动作缓慢地去冰箱里找食物。还剩一点之前的炒饭，他加热之后勉强吃完，收拾好餐具简单洗漱过后再一头栽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总算是恢复精力，洗漱的时候照镜子，颈间有个吻痕始终消不下去，大野只好穿了衬衫，换衣服的时候庆幸今天气温稍低，不穿T恤也不会显得奇怪。
到画廊后看到宫胁堇，大野简单打了个招呼，其他助理围住大野嘘寒问暖，他一一耐心应对。宫胁没有找大野说话，在一旁沉默地做自己的事。
早上大野重新打开手机时，一下子涌进许多宫胁堇发的消息。前一天因为心情恶劣没有理会，现在虽歉然但也不知该作何回复，便只能尴尬地置之不理。
一整天过得索然无味，到了下午，却有不速之客来画廊。大野看到樱井出现在他面前，悚然一惊，旋即心虚。樱井从来没有提过要来画展的事，现在突然过来，不知何意。
大野不敢流露出过多情绪，怕旁人看出端倪。
“毕竟是你的首次个展。”樱井和煦地微笑，可大野感觉不出樱井的心情到底如何。
画廊经理赶来招待樱井，樱井似不经意间瞥一眼大野被衬衣领子遮住的颈，从善如流转身随经理去看画。几个助手凑过来，问大野：“大野さん认识樱井翔先生？”还是有消息灵通的人能认出低调的樱井。
“唔。”大野不置可否，方才樱井说话的声音很低，没有人听到内容，只以为樱井在与大野寒暄。
应付完好奇的年轻人，大野身心俱疲。他看向不远处的樱井，经理不知何时已走开，只留樱井独自站在一幅画前，却并不在看画。
大野顺着樱井的视线寻过去，正看见宫胁堇的侧影。樱井若有所思的表情令大野的心不住地沉下去，一股寒气从脚底一路冲上头顶，他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樱井并没有待很久，大概是之后还有事情要忙。他离开后大野如释重负，走去洗手间打算用冷水洗把脸。
看见镜中人的瞬间，大野几乎要低呼出声。脸色苍白、眉目间不安慌乱。老天！他就是以这样一副破绽百出的样子面对樱井的吗？
他草草洗了脸，颓然走出洗手间，不期然撞见宫胁。
“大野くん！”宫胁停下脚步，神情担忧，“你的脸色怎么如此差！”
“我不太舒服。”大野含糊地回答。
“很难受吗？”宫胁堇有些焦急。
“不打紧，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大野摇摇头。
“对不起，我原本以为你昨天不来是想躲开我。”宫胁突然眼圈一红，“昨天不停给你发消息，很扰你休息吧？”
大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宫胁堇以赤诚之心待他，他却诸多敷衍。
“我怎会要避开你，”大野叹口气，“你是不可多得的好友。”他没有说谎，宫胁堇在创作方面颇有见地，和他很聊得来。
宫胁有些失落，又破涕为笑：“朋友便朋友吧，总好过疏远了我。”
大野无奈，他听出宫胁没有放弃的打算。
两人的相处模式变回表白以前。
樱井仍旧像往常一样，隔两三天来一趟大野的公寓，留下来过夜的情况很多，但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折磨大野，那晚有着强烈控制欲的樱井仿佛从未出现过。可是大野与樱井相处时愈加小心翼翼，他总是想起那天在画廊樱井看着宫胁的表情，莫名感到不安。
画展圆满落幕后，大野与宫胁偶尔还会联络，这天宫胁给大野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大野くん，出来庆祝我从工作中解脱。”
大野一愣，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强行抛之脑后：“怎么一回事？”
“我把工作辞了。”宫胁堇语气似乎很开怀，“终于不用学校画廊两头跑，乐得清闲。”
大野有些羡慕宫胁的畅快：“定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出门的时候却正碰上樱井，大野一愣，硬着头皮说自己要出去赴约。
“好朋友？”樱井问了一句。看见大野点头，又说，“宫胁堇？”
大野一震，樱井已经了解得如此清楚。
“你同她走得很近。”樱井的声音低沉下去。
“她辞了工作，约我去吃饭。”大野解释。
“不去比较好呢。”樱井说，“智くん去了，大概雪上加霜。”
大野以为樱井在说他不会安慰人：“她心情似乎还好，说是要庆祝摆脱工作。”
“是吗。”樱井轻道，“既然如此，你随意吧。”
大野迟疑，他不想失约，但樱井明显心情不佳。他只好轻轻拉住樱井的手，恳求道：“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保证很快回来。”
樱井盯住大野几秒，沉默地转身走进客厅。
大野来不及多想，有些匆忙地离开了房子。
赶到约定的餐馆，宫胁已经到了。看见宫胁堇精神尚可，他稍稍放心，一面入座，一面轻松地与宫胁打招呼。
“自我在画廊当助理开始，那经理就看我不顺眼，时时刻刻盯着我，明里暗里都是挤兑。”宫胁堇大倒苦水，“再继续做下去，早晚有一天被她随便抓住个错处赶走，与其这样，不如我主动离开。”
大野安下心，看来宫胁辞职与樱井没什么关系。
“你得罪经理了？”印象中画廊经理虽然略有些势利，但做事雷厉风行。
“没有啊，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宫胁堇眉间还是闪过一丝郁气，“算了不提了，越说越心烦。辞了工作也好，马上要忙比赛，哪有功夫管这些。”
“参赛作品是那幅《星之碎片》？”大野问道。这幅画宫胁堇很早就着手准备，创作时向大野征求过意见，大野算是见证了作品的诞生过程。
“没错。”宫胁自信地笑，“我一定会拿个好成绩。”
“祝你心想事成。”大野也笑，和宫胁碰一碰杯。
两人的氛围很融洽，大野一时忘了时间，等赶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大野在书房找到樱井，樱井正站在书架前看书，听见动静便抬头看向大野：“现在几点？”
“八点……”大野低头。
“这么久。”樱井顿一顿，“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大野为自己没有信守承诺道歉。
樱井把书放回去，与大野擦肩而过：“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大野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明明是自己被限制了自由，好不容易出去放个风，倒还要为时间长了点而惴惴不安地讨好。
他心中冷笑，不再去想樱井。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有天下午大野接到了宫胁的电话。
“喂？”大野以为是比赛结果出来了，宫胁打电话报喜。
未曾想电话那端静默半天，隐隐传来哭声。
“菫さん？”大野疑惑。
劝了半天，宫胁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作品居然被指为抄袭，所谓的被抄袭方振振有辞，“证据”确凿，宫胁百口莫辩，直接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校方说情节恶劣，对我进行留校察看处分……”宫胁声音里满是惊慌。
“这么严重？！”大野诧异，直觉事有蹊跷。
电光火石间，大野一直埋在心底的猜想再次浮现，他缓缓问宫胁堇：“你之前辞掉工作，说是因为经理不好。经理是从一开始就排挤你的吗？”
“那倒不是，”宫胁有些困惑于大野突然转换话题，但还是回道，“她一开始只是看不惯我，但是自从你的个展结束之后，她就变本加厉了。”
果然。果然是这样。
“我最近为什么这么不顺呢？工作没了，还要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宫胁堇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留校察看……”
大野满嘴苦涩，他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他也记不清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他的意识似乎脱离了躯壳，冷眼旁观自己机械地用空洞的话语安慰宫胁。回过神时，他已经结束了通话。
公寓的门打开，樱井来了。
大野安静地等着樱井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菫さん的事情，是你授意的吗？”大野劈头问道。
“你确定要讨论这个话题？”樱井不答反问。
“到底是不是？”大野咬牙。
“是。工作和处分的事情都是。”樱井毫不犹豫。
大野的脑中“嗡”的一响：“堇她到底做什么了？！先是丢了工作、再是被诬陷抄袭，以致学校停了她的课、给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大野的声音扭曲地拔高，不敢置信地瞪着樱井。
“你喜欢上她了。”樱井的声音却越发阴沉，平静的脸上只有一双眸酝酿着风暴。
大野觉得樱井简直不可理喻：“我只当她是好友。你有必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吗？”但他灰心地发现这样的辩驳在樱井面前极其苍白无力。
“我给了机会，在她丢掉工作的时候。我也警告过你，可你仍去赴了约。”樱井的声音隐忍，“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她说清楚。”
樱井的意思也许只是让大野和宮胁堇划清界线，但听在大野耳中，变成了他歇斯底里的导火索：“‘认清身份’！我要和堇怎么说？我被人包养，像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是件供人观赏的玩意儿？！”话一出口，大野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以，”樱井的声音突然放轻，“你其实是想离开了。”
大野倔强地抿紧双唇，不愿意示弱。
“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离开，”樱井的声音越来越轻，“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像当年那样一无所有吗？是了，樱井既然能给他这一切，自然也能全部收回。
樱井看着迟疑的大野，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但他清楚这嘲讽是对自己，最后还是要靠物质困住一个人。
过往所有的温馨平和在这一刻支离破碎，争先恐后地展示着它们的虚假。樱井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大野，心口仿佛有利刃凌迟，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樱井拂袖而去，留下大野独自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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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小说过半，两人终于闹翻，甚好。
不破不立，现有的扭曲关系不被摧毁，两个人新的相处模式和关系建立不起来。
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对对方都有点误会。樱井以为大野舍不得现有的物质生活，其实大野除了本能地对贫穷恐惧，更多的是自尊心被刺痛的难堪，以及对于自己潜意识中居然还贪恋财富与成功的鄙夷。而大野以为樱井在嘲讽他，其实樱井只是自觉对大野还不错，结果还要靠钱去威胁喜欢的人实在太软弱可悲了。
两个人在现有的相处模式下也不会多坦诚，因为建立在交易上的关系没有必要用多少真心。所以一旦产生裂痕只会扩大直至矛盾爆发，而不会通过沟通消除。
从感情上来说，两个人已经开始渐渐依赖对方了，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罢了。
接下来就是痛苦而艰难地建立新的关系的过程了。
第八章将于8月4日 p.m.1:25更新。
槿 2018年8月1日 a.m.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