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八
大野给宫胁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他打字向来不快，这封邮件更是花去了他大半天时间。最终发送的时候，手机已经变得滚烫，电量也所剩无几。他一反常态，没有着急充电，而是将手机放在一旁，起身去了露台，蜷进吊椅里。
没过多久，手机便疯狂震动起来，从茶几边摔在地上。即便如此，还在尽职尽责地颤抖着，直到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
就这样吧，大野闭上了眼睛。宫胁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希望亲耳听到大野证实真相。等到她冷静下来，自然会意识到自己喜欢错了人，不会再来联系他。
他并未对樱井有所隐瞒，对于宫胁堇，他只是作为朋友喜欢。说到底，他会被吸引，也是因为宫胁堇身上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有着对未来的自信，还有着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主动追求的勇气，这些都是他曾经拥有、现在却已失去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的局面的呢？他一下子回忆到很多年前，父母相继去世，余下他一个人挣扎求生，本以为出国留学便是不堪生活的终结，然而回国后的拮据打碎了他的幻想；他遇见樱井后，也曾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自己想要的，可是现在看来，不过是体面的狼狈罢了。
是他太贪心，得到了自己渴求已久的物质和成功后，又妄想摆脱金钱带来的空虚。
哪里是樱井困住他，明明是他自己画地为牢，甘心把自己关进华美的笼。
樱井再次出现，已经是两个月以后。助理向他汇报大野近况时，说大野和以前的朋友几乎断绝了联系，变得比以前还要深居简出，似乎完全安于现状。
樱井以为大野的反应会更加激烈，毕竟在大野看来，宫胁堇是受了无妄之灾。
樱井到公寓时，大野正在露台看风景。当初买了钢琴之后房子做了隔音装修，待在露台时听不见屋内的动静，直到樱井推开阳台门，大野才回过头来。
“櫻井さん……”大野面上还残留着点低落，但见到樱井的瞬间，眉眼间的惊喜之意不似作伪，这成功地取悦了樱井。
樱井伸出手，抚平大野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我有几天假期，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南欧、北美、抑或大洋洲？”
大野摇头：“前些年你已经带我去过好多地方。最近我想待在家里——櫻井さん，如果你不觉得无聊，便请多待在这里陪陪我。”
樱井诧异。这是大野头一回提出这样的请求，以前即使是两人相处最融洽时，大野也不曾干涉过樱井的行程，樱井何时来、何时走，大野完全是被动接受，在樱井进门时说一句“你回来了”，离开时嘱一句“路上小心”。仅此而已。
他来，大野就迎接他；他不来，大野也泰然处之。
“也好，那么就不必匆忙赶路了，好好休息几天。”樱井微笑，他没能听出大野话语中濒临破碎的情绪。
大野半倚着樱井，像只被驯服的猫。
时隔两个月再看到樱井，大野不由得感到庆幸。樱井还愿意来，说明他还没有被厌弃。
他只有樱井了。从今往后，他只需卑微地待在樱井身边，乞求樱井的停留，以此找出自己的一点价值。
直到樱井看透他的枯燥无趣，将他弃若敝屣。
到那时，他会迎来自由。
以及毁灭。
樱井如大野希望的那样，不长不短的假日里一直陪着他闷在家里。大野反而有些意外，他知道樱井是闲不住的性子，这几天他能抛开精确到分的计划日程表大门不出，已是十分难得。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和谐，谁也没有再提到之前的不愉快，也没有人去在乎这平静是否虚假。
“最近都没看到你在画画啊，遇到瓶颈了吗？”樱井一边翻着报纸，一边随口问大野。
大野的手一僵，正倒入茶杯的热水溅出几滴，烫到了他的手背。他放下烧水壶，竭力让声音听上去自然些：“哪有，我可是有在很努力地创作啊，趁櫻井さん不注意的时候。”
樱井好笑地看一眼大野：“还要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才画？我又不会偷看你的。”
“也是。”大野扯扯嘴角，手上零星的几点热水早已蒸发，被烫到的地方却还是有种灼烧的错觉，让他没来由生出一点烦躁，“啊，我的作品才完成一半，得去画完才行。”
他走进画室，反手关上了房门。他的视线落在画架上，那里放着一幅半成品，无论是笔触还是色彩都足以令人称道。
大野走上前，拿起一旁的炭笔，在画纸上狠狠刻了一个叉，然后将画随手扔开。
画纸飘坠在地，压住了另一张画的一角。画架旁落满了被粗暴丢弃的画，每一张都有炭笔黑重的涂抹，丑陋而扭曲。
大野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把这些废品收拾在一起塞进了垃圾桶。
这样浮躁又华而不实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作品。
樱井发现大野有些不对劲。
这阵子大野的睡眠质量变差了，晚上很晚才能入睡，清晨又会早早醒来。有好几次樱井一睁眼身边都是空的，而大野就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问他也只说是单纯睡不着，没有什么特别原因。
他开始经常忘记自己把手机放到了哪里，只好借樱井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于是樱井手机上的最近通话被一长串拨出记录霸占；去超市的时候，即使要买的东西很少也必须要写清单，不然十有八九会漏掉些什么；衣服洗好之后却忘了晾起来，在洗衣机里闷了一天；写日记的时候甚至会有点想不起今天的三餐。大野说大约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他待在画室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声不响窝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有时连饭也不吃。可是他似乎一直没有画出满意的作品，每次从画室出来，眉间总是带着遮不尽的戾气。
他越发提不起精神，做饭重新交给了私人厨师；他渐渐沉默寡言，一日比一日安静，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樱井叫他，过好一会儿他才有回应，带着极浅淡的笑意。
所有的变化都是悄然发生的，它太过无声无息，以致于两人都只把这些反常当作是换季时的惫懒，直到度过了漫长的冬季，气候开始回暖，樱井才猛然意识到大野的状态已经变得极差。
可是已经晚了。
樱井一进门便感觉不安，房间里弥漫着毫无生气的沉寂，仿佛空无一人。
樱井先去了露台，大野并不在，只有一个靠垫默默倚在吊椅角落。
樱井转身朝画室走去，画室的门虚掩着，他松一口气，想着大概是大野正沉浸在创作中。
“智くん？”樱井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触目惊心，令他几乎呼吸停滞。
大野穿着单薄的衬衫长裤，光脚蜷在散落一地的绚烂却未完成的画中，像是陷入了沉睡，又像是已安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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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这章中间是假糖，后面是真玻璃渣。当初构思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以这样一种惨烈但静默的方式让两个人的关系发生转变。
大野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贬低自身、回避社交，并且开始有些病态地依赖樱井。
他的想法之所以会变得极端，争吵只是导火索，实际上是因为大野几年来矛盾心态的失衡——他很为自己的才能和优秀而骄傲，初回国的时候信心满满，然而怀才不遇与捉襟见肘的生活消磨了他的自信，又在狼狈的时候与樱井重逢。大野选择依附于樱井时，清楚地认识到应该丢掉自尊、一味顺从，但心里却始终不平。一开始随心所欲的物质生活还能满足大野，等到这种短暂的满足烟消云散后，很快就变得空虚，樱井的控制也令他烦躁。连在绘画上的成功，也开始分不清自己的实力能占多少成分。
宫胁堇像以前的他，朝气蓬勃、充满希望、自信洋溢、勇往直前，又因为生活一直顺风顺水，所以比以前的他更加纯粹。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大野就越对现在的自己感到不满与自卑。樱井的无理强硬让大野觉得那种年轻的美好被摧毁殆尽，于是第一次反抗了樱井的禁锢。
两个人的争吵让大野变得绝望，樱井三言两语就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离不开自己厌恶的生活（虽然这不是樱井的本意）；他的所有底气，都是樱井给他的。所以他彻底走向了自暴自弃。
樱井出于占有欲和控制欲，对大野的生活起居了若指掌，但大野的反常他并没有意识到，从这方面来说，他并不关注大野。他大概还不太清楚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接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磨合是关键。之后的日子会很折磨很痛苦，却是必须经历的。
第九章将于8月7日 a.m.11:26更新
槿 2018年8月4日 p.m.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