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九
抑郁症。
医生的嘴一张一合，樱井坐在诊室里，心不住地沉下去。
“抑郁症与家族遗传有关联，此外，现在的生活状态给患者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医生解释道。
“他的母亲是抑郁症自杀。”樱井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涩。
失眠、健忘、低落、迟缓、疏懒，再加上家族病史——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抑郁症，可他几乎与大野朝夕相对，却对此浑然不觉。
“患者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了中期，需要开药辅以心理治疗，如果情况恶化，最好入院进行治疗。”医生迅速开好药方，“用药满一个月之后，需要每隔半个月来复诊，我会根据情况调整药的剂量。”
帕罗西汀，艾司唑仑。樱井对药物全然是陌生的，把名称念三遍还会舌头打结。他可以在金融领域呼风唤雨、可以把经济发展趋势和集团运作讲得头头是道，然而对于抑郁症，对于大野智，他只能茫然无措。
当天晚上，樱井带大野回到公寓，看着大野服下安眠药入睡后，到书房打开电脑查有关抑郁症的资料。
从病因到临床表现，从治疗到预防，药物的副作用、依赖性，甚至抑郁症患者的自述，樱井认真看过一个又一个网页，在手机上写出一个长长的备忘录。
突兀的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开，樱井一悚，立即站起身跑向卧室。
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朦胧的月色透过落地窗照进房间。樱井一进卧室就看见大野坐在床上，身体颤动的幅度大到在黑暗中也极为明显。樱井开了夜灯，大野乖戾惊惶的面容扭曲着，笼罩在温暖的灯光中格外怵目。玻璃杯的碎片映着惨淡的光，水洒了一地。
“櫻井さん！”大野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是做了噩梦。
樱井下意识握住大野伸出的手，坐在床沿安慰他：“我在这里，没事了。”
大野紧紧攥住樱井的手，力道让樱井有种渗入骨骼的疼痛。他不敢掰开大野，只能用另一只手轻抚大野的背。
“我只有你了……”大野喃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樱井无言以对，他隐约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情况仿佛脱轨的列车，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月光渐渐淡去，破晓时分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极了两人初识时飞机舷窗外的天色。
可惜物是人非，当初信心满满的人深陷抑郁，沉着稳重的人如今束手无策。
几日后，樱井搬进了大野的公寓。虽然相比港区，他更喜欢世田谷的环境，但现在一切以方便照顾大野为主，顾不得挑剔那么多。
樱井的办公地点也从集团的办公室变成了书房，工作都尽量在家里处理，实在不得已才会去一趟公司。他在家以外的时间急剧减少，长时间地陪着大野，一旦状态有异，确保能及时采取措施。
大野在确诊抑郁症之后心态更加糟糕，“有病”的认知令他感觉到强烈的羞耻，又极担心某天被耗尽耐心的樱井抛弃。忐忑与焦虑将他拖入深渊，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失眠并不能完全用安眠药解决，即使每晚服用了安眠药，他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差。
樱井的睡姿变得极安分守己。
每到深夜，樱井总是等大野在药物作用下昏沉入眠后再小心翼翼地拥他入怀，清晨时分大野便会惊醒，樱井也随之转醒，安抚怀中情绪波动的人。他变得浅眠，夜半大野的梦呓、翻动甚至突然急促的呼吸都会让他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查看大野的状况。
从来没进过厨房的厨房杀手开始虚心请教私人厨师简单的料理做法，房间一直凌乱的人开始收拾公寓——大野不愿与旁人交际，外人的在场会让他变得很不自在，樱井便承担了部分家务，降低厨师和家政人员的出现频率。
樱井还找来了调音师，将闲置已久的钢琴从落灰跑调恢复原状，每周抽一点时间教大野弹钢琴，希望拓展他的兴趣面；鼓励他重新开始写日记，以此来改善心理状态。
头一个月是最难熬的。
药物还没来得及见效，大野被负面情绪折磨得苦不堪言，即使有时心情好转，快乐也是转瞬即逝的。他不止一次向樱井透露断药的念头，也忍不住一遍遍说自己永远不会好起来。
樱井起初的确手忙脚乱，以前只是听说过名字的病症突然砸在自己的面前，就算做好心理准备也很难快速适应。但他还是用别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尽快找到了最适宜的与大野相处的方式。
樱井发誓，他活了小半辈子，还没有谁能让他如此委屈劳累过。
可是这又算什么，他现在只一心一意希望大野好起来。
两个月后，当大野的情况稳定下来、不再极度排斥陌生人时，樱井找了一位心理医生，辅助药物对大野进行心理治疗。
心理医生是位让人觉得清爽的青年，有一双黑亮明澈的杏眼，看上去有些天然但很可靠，笑起来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信赖感。
大野与心理医生的相处还算融洽，不过治疗的进程仍然缓慢。医生告诉樱井，治疗初期患者没有办法敞开心扉配合，这是很正常的，无须操之过急。
时间一晃到了十月，帕罗西汀的药量一点点增加，而艾司唑仑因为会有依赖性，所以逐渐减少了服用。这样一来，大野的睡眠质量依然堪忧，鲜有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候，樱井自然也跟着不能安眠，时间一久，两人都顶着黑眼圈，面对面时像照镜子一样，滑稽又苦涩。
大野的情绪时好时坏，他有时仿佛已经摆脱了抑郁症带来的困扰，但也曾不止一次在抑郁症发作时惊恐地拉着樱井，说自己真的有在按时吃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情况无法好转。樱井每次都温和而耐心地安抚大野，你已经很棒了，这不是你的错，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
更多的时候，大野是与世隔绝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不关心外界。樱井从担忧变为适应，自不必提中间多少无奈。
今年的冬天来得毫不迟疑，西北风刮得又急又猛。房间里早早开了地暖，虽然暖洋洋的，气氛却总是凝滞沉闷。樱井强悍坚韧的内心在这种情况下格外凸显出来，他不断对大野和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从未想过放弃。
手机闹铃响了，樱井离开书房，朝客厅走去。路过画室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向房内瞥了一眼。
大野自从被确诊抑郁症后，再没有踏进过画室。樱井曾提过继续画画的事，本意是想让大野做自己喜欢的事，把注意力从负面情绪上转开，但大野的激烈反应太过出乎意料，于是直到现在两人也没有提过关于画的话题。
大野陷在沙发中，视线虽然在电视屏幕上，神情却有些恍惚。樱井在心底叹气，把温水和药轻轻放在茶几上：“智くん，该吃药了。”
大野缓缓坐直身子，沉默地和水吞下药。
手机响起，是樱井的秘书打来的电话。樱井接起听了几秒，脸色蓦地变了。
“智くん，我要去趟公司。”樱井蹲到大野面前，握住他的手。
大野的眉心一抽，看向樱井：“出了什么事吗？”
“有点急事。”樱井的语调平稳，大野的面色放松下来：“那你早点回来。”
“我会尽快。”樱井的手稍稍用力，很快又松开了大野。
大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樱井的脸上阴云密布。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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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帕罗西汀为治疗抑郁症的药物，艾司唑仑是安眠药。这两种药物见效较快，副作用相对较小，长期服用会产生依赖性。
伴侣成为抑郁症患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身心皆虐的事情。
而樱井从始至终都只想着如何照顾大野，也就是说，他没有想过离开。
第十章将于8月10日 p.m.1:25更新
槿 2018年8月7日 a.m.11:26
